第86章
姜忆安低头想了一会儿,这事她不便出面,因为万一真有其事,她出面必然会打草惊蛇。
且她嫁来没几个月,国公府的仆妇都认不全,身边只有香草一个信得过的丫鬟,药房没有可用的人,所以只能叮嘱贺嘉月去做这件事。
“妹妹先别声张,也不必告诉任何人,想办法留个信得过的丫鬟在药房做事,让她暗中盯着些。”
贺嘉月咬唇重重点了点头,这事儿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一来这事只是猜测,二来,若是真的,国公府人多眼杂,免得走漏风声。
“大嫂的意思我明白了,你放心,我会小心行事的。”
回了紫薇院不久,她便带着红莲与一个名为青梅的丫鬟去了趟药房。
药房几个婆子在煎着各房的用药,见了她,都规规矩矩起来叉手行了礼,只有周嫂子起身越过众人,上前站着与她说话。
“大小姐今天怎来药房了?这里汤药味重,熏人得很,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。”
贺嘉月微笑道:“我来麻烦诸位了。前些日子母亲病得厉害,一天要服六回药,因想着药房离得太远,便索性就在院里熬了。这几天母亲的身体好转了不少,所以这药还是请药房来熬。”
周嫂子笑道:“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,这本就是咱们的职责,大小姐太客气了。”
嘴上这样说着,周嫂子的眼睛却有意无意地盯着她腰间的荷包。
贺嘉月会意,把荷包里的铜板拿出来,让红莲赏给药房的人。
几个婆子连连摆手不要,周嫂子却没客气,伸手便接了过来,道:“多谢大小姐的赏,我先收了,再分给她们。”
贺嘉月微笑着点了点头,示意红莲青梅随她出去。
谁知,青梅不紧不慢地往外走了几步,却不知怎地一甩手,冷不丁打翻了晾在案上的一罐子药。
褐色的药汁哗啦洒了一地,连罐子都摔碎了!
周嫂子霎时瞪着眼叫道:“你这丫头也太不小心了,这可是三太太的补药,让我们怎么交待!”
她自恃是二太太秦氏的陪房,连药房其他婆子都不放在眼里的,青梅打翻了药,她也就当场嚷了起来。
贺嘉月呵斥了青梅两句,抱歉得对周嫂子说:“这事我院子里的粗使丫鬟,手脚太粗笨了些,给嫂子添了这些麻烦。我训斥了好几次也不长记性,今天就罚她在这里给嫂子干些粗活抵错,待过段日子再回我院里当差吧!”
虽说贺嘉月是国公府的正经嫡出大小姐,但她是个和离归家的,周嫂子也只是面上恭敬,心里觉着老太太和世子爷都不待见她,是以心里也没什么敬意。
现在听她说要留青梅在这里熬药赔罪,这药房里多了个干活打杂的,她巴不得呢!
“三太太的药,我还得重新熬呢,既然大小姐这样说,就先把她留下吧。”
待贺嘉月离去,周嫂子数了数赏得的铜板,见只有二十多个铜板,还不够打发要饭的花子呢,便撇着嘴角把铜板都塞到了自己的钱袋里。
大太太的药,有时候是她经手,有时候是另外的婆子们经手熬的,这回太太院里熬了一段日子的药,又转回到药房熬药,周嫂子细细想了一回,等午后歇晌的时候,去秋水院外找玉钗讨主意。
“玉钗姑娘,太太的药,是依照先前的方式熬,还是按大夫说的法子熬?”偏僻无人处,周嫂子见了玉钗,压低声音问她。
玉钗转头看了看四周无人,便从荷包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,塞到周嫂子手里,周嫂子忙不迭揣到了怀里,便听到她吩咐道:“世子爷在姨娘屋里歇息呢,我没法去讨姨娘的示下,你按照先前的方式熬,等姨娘有了吩咐,我再悄悄去跟你说。”
周嫂子摸了摸沉甸甸的银子眉开眼笑,道:“好,我等姑娘的信儿。”
玉钗回到院里,柳姨娘刚伺候了贺世子歇下,见她探头探脑往里间看了好几眼,便放下床帐,走到外边低声问她:“怎么了?”
玉钗压低声音,附耳与她说:“姨娘,刚才周嫂子找我,是为了太太熬药的事,向我讨指使来了。”
柳姨娘闻言,警惕地往里间看了眼,见贺世子还在安稳睡着,便阖上了里间的门,使了个眼色,示意玉钗到外间厅堂里说话。
玉钗道:“太太的药,前一阵是在院里熬的,还是大小姐亲自盯着熬的药。不知道为什么,今儿又吩咐药房熬药了,还给人都打了赏,赏钱不多,一人才分了五文钱。”
柳姨娘挑眉冷笑,江氏的银子是快花光了,贺嘉月和离回来也没剩多少嫁妆,去药房打赏,也就只能赏这些小钱了。
“她为何不自己熬药,反倒又让药房熬了?”
玉钗道:“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,可能先前就是药房熬的,大小姐自个熬药遭不住劳累,便又吩咐了药房去熬?”
柳姨娘细细思量了会儿,道:“你是怎么跟周嫂子说的?”
玉钗低声道:“奴婢说,还是按照原先的法子熬。”
柳姨娘拧眉看了她一眼,斥道:“蠢笨!那大小姐熬的药,江氏喝了有效,若是喝了药房熬的药,病情再加重,岂不容易让人察觉出异常来?”
玉钗一愣,忙道:“奴婢晓得了,这就去跟周嫂子说,先按大夫说的方子熬着。”
柳姨娘点了点头,让她立时就去,叮嘱道:“不要直接去药房,把周嫂子喊出来,寻个僻静处与她说话,莫让人看见。”
玉钗应下,忙不迭便出了院子,恰巧贺晋平来了秋水院。
与她擦肩而过时,贺晋平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,笑道:“玉钗妹妹做什么去,这样匆匆忙忙的?”
他手腕上盘着一条绿莹莹的小蛇,是他平时把玩的爱宠,一抬手,衣袖向下滑了半截,那碧绿的小蛇就露了出来。
饶是玉钗见惯了那小蛇,此时蓦然看见,还是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。
“二爷怎又拿着蛇出来了,怪吓人的?”
柳姨娘原说过,以后要把她指给二爷做妾的,她也是点头同意的了,贺晋平也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人,说话间已靠近她身边深深吸了几口气,笑摸着她的手说:“这蛇拔了牙没有毒,你怕什么。你用的什么香,简直香死了我,让我好好闻闻。”
他举止暧昧,玉钗抿唇一笑,脸颊飞起红云,道:“二爷别闹了,我有正事呢。”
贺晋平与她拉扯了一会儿,才抬脚去了正房。
进了屋,瞧见柳姨娘若有所思地抱着狸奴,贺晋平撩袍坐了,道:“娘,爹呢?”
柳姨娘往里间看了眼,没什么表情地说:“他睡下了。”
贺晋平道:“爹那日被太太撞了鼻子,现在可好了?”
不提这个还好,一提这个,柳姨娘便想起脸上挨的一掌来,脸色霎时黑如锅底。
“江氏与那小姜氏......”她咬牙切齿冷笑,“反正江氏的身子骨也熬不了多久,且等着吧,看看到底谁能笑到最后。”
贺晋平也敛了神色,脸色变得冷厉,冷笑着说:“娘,我听爹说,贺晋远那天还威胁爹,说要给祖父写信,让祖父回来教训爹呢!”
柳姨娘闻言眼皮一跳,细细回想一番,记起他似乎真的说过这样的话。
“这可如何是好?万一国公爷回来,听信了他那嫡长孙的话,岂不是连我们都要挨训?”
想到从小长大,祖父都对贺晋远疼爱有加,甚至还带在身边教养,亲手教他读书习字,亲手教他骑马射箭,贺晋平便冷笑不止。
“娘,你不用担心,有儿子在呢,那所谓的嫡长孙,现在不过是个没用的瞎子废物,我不会让他们欺负我们!”
柳姨娘拍了拍儿子的手,面露欣慰。
当年她怀着儿子入了国公府做贺知砚的妾室,为得就是有一天她能与她腹中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。
现如今好不容易快要大功告成,可不能功亏一篑。
柳姨娘低声道:“你不用管这些事,娘自有办法对付江氏。”
贺晋平闻言却摇了摇头,压低声音说:“娘,你的法子太慢了,万一祖父回来的时候,那江氏还活得好好的,咱们岂不被动?儿子还有一计,有釜底抽薪之效。”
柳姨娘闻言眉心突突跳了几下,忙道:“听娘的,你可莫要冲动,只要这段时日我们安分守己,国公爷也挑不出我们什么错来。”
贺晋平低头把玩着手腕上的绿蛇,忽然冷冷嗤笑一声,自信地道:“娘,你就放心吧,没有把握的事,我不会做的。”
要是有一天贺晋远出了意外,大嫂成了寡妇,身为长房唯一的男子,他就可以兼祧两房了。
一想到这个,他的心便实在痒极了,眸底也闪过一道淬着寒意的笑。
那笑意就像毒蛇吐信时掠起的冷光,顺着眼角眉梢阴鸷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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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深沉,静思院也早点了灯。
悠亮灯烛下,姜忆安咬断香囊上的线头,终于大功告成。